Ivory

中篇2

想了想我决定把之前的题头删掉
但是也没题目...
不如就叫后妈和她的两个灰姑娘吧
雷安,古风修仙pa


江南正逢梅雨天,水珠儿打湿谁家院里的木兰,再滴滴答答从花瓣缝隙钻出来,惹一身暗香,旋即啪嗒摔作八朵,香气顺着滑到空中,和过路清风耳鬓厮磨,缠绵渐远。
雷狮坐于迎春阁二楼,手中捻了块桂花糖蒸粟粉糕,囫囵往口中一塞。
小东西味道不错,可惜......
雷狮用木筷轻轻拨弄上方细细一层银丹草叶。
多余。他想,又向身后瞟一眼。跟那边那个似的。
“那边那个”正半倚着朱红的雕花栏杆小憩,他身削骨瘦,双目微阖,怀里抱了把剑,漆黑的剑鞘上满是锈色纹路,看一眼便让人周身泛寒。
而剑的主人却长了张温润的脸,从额头到下颔,自颧骨至鼻尖,无一是带棱角的。
雷狮不喜他这副闲适模样,眼珠一转,两指夹了糕点,侧过身向那人轻轻一掷。
面团划出一道弧线,直奔他灰扑扑的袍子,陡然空中荡开一片无形波纹,拦下这位“不速之客”。
“想好了?”被砸的人语气不沾半点睡意,“你有甚么未了的心愿?”他睁开的双眼着实怪异,隐约透着绿意的眸子覆了一层白膜,明明是朝着雷狮的方向,却仿佛那处空无一人。
“别用你的瞎...”雷狮自觉不妥,改口道:“别看着我。”
“好。”安迷修也不恼,顺从别过头。
这人竟是个盲眼剑修!方才旁座食客不少都目睹蓦然落地的糕点,惊奇之余纷纷竖起耳朵,有些甚至借喝酒的姿势翻着眼珠窥视二人,偌大的酒楼一时间寂静不少。
古时天地灵气充沛,修仙者屡出不穷,而近来四海灵田枯竭,窥天之人也随之泯然。所以凡人这般作态也不足为奇。
然雷狮厌烦于此。
周围的觊觎之色令雷家三公子心头不悦,再看罪魁祸首正无辜地盯着某一点,他火气更甚。
“走了。”雷狮一丢手中木箸,兀自下楼。迈出门槛才发觉安迷修并未跟上。
他转头去寻,再回身恰好看到那人已等在对街柳树下。
繁叶摇曳,柔枝婆娑。酥雨湿得了鳞栉砖瓦,落得了春末无尽红,偏偏浇不透他半片衣袂。
一片烟水朦胧中,安迷修如画中谪仙般飘渺,美好得不似凡人。
雷狮分明与他相隔咫尺,此刻他却恍惚看见一道天堑。
他们之间的鸿沟。
他眯了眯眼,径自冲进雨里,刚想伸手,又记起什么生生停了动作。
“把你那层东西去掉。”他道。
安迷修微微颔首,撤了护体真气。雨不再避开他,淅淅沥沥淋在身上,染他一身尘色。
雷狮这才满意,抓住他的胳膊往前走;安迷修任他拽着,二人一时无话。
约摸过了几个巷口,嘈杂人声渐远。安迷修终于耐不住,又问他:“雷狮,你究竟想要何物?”
他担心他有所顾忌,末了慰藉道:“若是你想,我定帮你取来。”
雷狮猝然回身,安迷修只觉他气息瞬变,而后袖口一紧:“我想要你。”雷狮凑得很近,似在他耳边吐纳。
“胡闹。”安迷修暗叹果然如此,轻轻拂开他,“莫要再说疯话了。”
言罢,他不待雷狮反应,提剑一划,只闻裂帛声骤起,长剑过处竟凭空撕开一道口子!另一端清流潺湲,间关莺语隐隐,安迷修头也不回踏入其中。
他走后,那条缝隙瞬间消失,四周一片静谧,仿佛从未有人至此。
雷狮试着伸手接一滴水。
雨早已停了。


安迷修随意寻了座人烟罕迹山林。
时值黄昏,夕岚四散。他本想借暮色瘴气掩藏,潜心研读一番般若心经,却久久不能入定。
他睁开眼,眸上那层白膜随天色渐晚慢慢褪去,眼底一片清明,若有所思地盯着掌中一株稍显单薄的银丹枝叶。
这是他的本体。
走兽恸丧子,草木亦有情。
是了,他是个妖修。
这件事他从不与外人为道,又因他剑心大成,处事低调,世人便误认他作剑修。
实则他是棵千年草木妖,至于剑道...恁谁活了一千年都能悟出个剑心来。
眼看化神后期已破,他将窥通天之道,享山河大化,不假时日便可位列仙班,旋即被告知渡劫雷云不容俗世缘债缠身,否则千年修为毁于一旦。
他忧心于此,继而辗转凡间几百年化解这些无意欠下的因果。
而雷狮是最后一桩债。
关于他,安迷修记忆犹新。千年之前他不过一株神智方开的幼苗,险遭恶仆采掇,雷狮——或是他的前几十世,只扫了眼弱不禁风的银丹芽叶,鄙弃道:“这么小,采了何用?留着罢。”他才得以存活。
虽说雷狮无心救他,但因果不论缘由,这份恩情确实欠下了。
他曾寻过雷狮一阵子,奈何人间动荡,一百年过去仍音讯渺渺。直至这一世天下太平,他又生于鼎食之家,稍作打听即可得其姓名府邸。
安迷修头次见他,特地换身素净的袍子,哪知自己表明来意问他心向何物时,那人揽了他腰身,嬉笑道:“我心向你啊。”
起初他不谙内里曲折,自忖雷狮错当他作勾栏戏子,耐心解释一番却收效甚微。次数多了,他方知雷三公子实则心中亮如明灯,只逗弄他实在有趣,一时撒不开手。
安迷修生性寡淡,纵使登天路近在咫尺也不急。他心说他愿闹便任他闹吧,凡人寿命尔尔,等过了这寥寥数十年再寻他下一世也不迟。
如此光阴荏苒,岁月倥偬。
然雷狮不但兴味未消,反变本加厉,闲来无事总扯着他絮絮叨叨“想要他”之类的荤话。有的听了直教人面红耳赤,冷清如安迷修都不由暗骂一句登徒子。
因而他想了个法子,每每雷狮口无遮拦逾越了底线,他便撕裂虚空径自离去。
日子稍长,雷少爷有所收敛,荤腥至极的滥调不再多讲。
安迷修稍感欣慰。
但今日...他不知雷狮又受了甚么刺激,不顾旁人自说自话,真是......
安迷修默念一段清心咒,不再深思。
他盘膝重新入定,霎时灵力运转一滞,紫台訇然震颤,灵气凝成的砖瓦四散飞落,真气逆行,反噬全身经脉。
痛楚自丹田一寸寸蔓延,如断筋切骨般难忍,他不由身子一歪,倒在地上,剧痛之余,恍惚见一老者自崩解房檐中走出,惋惜叹道:“你本一株草木精,修炼至此实属不易。奈何命乃天定,若九九八十一日后仍欠着尘缘,你便断了仙途念头罢。”
等...他未来得及询问,那老者一拂广袖,旋即化作一缕青烟,消失无踪。
紫台晃动顷刻停止,灵田一片悄然。他拭去额角冷汗,分出一小缕灵气向丹田探去,巍然府邸耸立如初,仿佛适才摧枯拉朽之势不过幻境一场。
安迷修定了定心神,不顾身上泥泞,掐指一算。
大劫将至,中间时日是...九九八十一。


心宿西迁,蝉鸣渐衰。
翠蔓飒飒,小池微澜。有两人对酌庭中。一人清形瘦影,一人身修潇然。
雷狮温了壶梅子酒。他晨时恰逢镇上酒庄新醪起坛,便思忖带给安迷修尝尝。
雷家三公子盯着火舌舔舐铜樽底座花纹,安迷修则在一旁细细擦拭那把铁剑。
气氛一时沉闷。
雷狮想开口,又无话可说。他早些时候便将今日听闻的趣事一一讲过,诸如二虫相峙的鸡毛蒜皮都拆成千字长文详阐尽述。
结果此刻花好月圆落得个举杯对影。
“雷狮。”雷少爷兀自感伤,听得有人唤他蓦然一惊。方见安迷修不知何时停了拭剑的手,正看着他。
他神色淡然,褪去白翳的双目显出原本温润色泽。旁人见了定会惊叹一声世间瑰丽。
“你究竟心所向何物?”他问道。
雷狮不知他为何如此突兀。但他仍执起对面那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,灿若星辰的眼眸笑意盈盈望着安迷修。
“你。”他回道。
他口中的人只轻轻抽回手,垂眼避开他视线。
.......
四下寂寥,偶有一声蛙鸣。
“你呀...”安迷修喟叹,似感慨,似嗟呼。雷狮来不及捕捉其中意味,它便随夜风转瞬飘散了。
他不再言语,只一杯杯灌着雷狮递过来的酒。
月上枝头,云笼星疏。
雷狮不知何时离开的。或许是那杜康太过醇浓,他有些微醺。
安迷修仰首正对那一轮银盘,竟觉得清皎月光冰冷眩目。
他起身回房,步履轻晃。
庭内繁花已落,残叶影绰。

安迷修正欲阖门,屋内骤然多了个人。
“银爵。”他手上一顿,“你有何事?”
来者正是银爵,与他相识多年的狐妖修者。
落定木栓,安迷修并未急于点灯,只道:“不知你夜半造访,无水无茶,待客不周,还请谅解。”
“无妨。”银爵笑道,“我不过想见识下何等人物能令一位化神后期的修者如此流连。”
“我并无流连之意,不过欠了他的恩。”安迷修道。
“哦?身为你的好友,这我倒闻所未闻。”妖狐道,“说来听听?”
安迷修沉默一阵,颔首相应。
仙本凡人,妖亦有心。他实在有诸多心事不得倾诉。
随后他将二人之事,以及那九九八十一日的期限娓娓说与银爵。
云雾轻拂,树影微动。除屋内窃窃,万籁俱寂。

一抔月色透过纸窗,映出两条身形。
房中一片漆黑,隐约有人声传出,屏息静听,依稀可辨。
“你意已决?”一人问道。
“已决。”是安迷修的声音。
“若他要你的命呢?”那人又问道。
“自然给他。”他仿佛事不关己般轻描淡写道,“只要我能给,他想要的统统拿去。”
“......你真是不择手段。”对方言语一滞,似不知如何作答。
“是我对不住他。”
他等了一千年,不能因为一介凡人......安迷修盯着雷狮送来置于他房内的苦香果酒,微弱月光投进一角,衬得它色泽青淡。
他最厌梅子的酸涩味。
“既然你决意如此,那我也不便多言。”来者似是拱手拜别,房间立时去了一人气息。
安迷修一动不动,仿佛毫无知觉。
蓦地,他一挥衣袖,将桌上酒盏统统拂至地上。

雷狮听闻房内一声脆响,停在拐角的步子未挪半分。
他适才握过安迷修的手,只觉它指节冰凉,便回房取了毡衣想替他披上。
哪知无意听去这一番对话。
他站了许久,正欲离去,转身见一黑影似乎正瞧着他。
“想必你就是那位恩人罢?”轻云掩月,雷狮看不清他真容,但知是个男子。
“恩人?”他问。
“你千年前救了他一命,自然是他的恩人。安迷修没和你提过?”那人道,“也难怪,他性子闷,不善言辞。”他话里话外透着一股亲昵,仿佛与安迷修相识已久。雷狮嘴角微抿,眼底满是不悦。
“所以?”他问道。
“嗳呀...你没听到我们方才谈话吗?安迷修大劫在即,若八十一日内还不了你的愿...”清风揽月,云雾顿消,银轮投下的冰冷白光正照在那人脸上,“他将修为俱散,神智尽失。”
他眼中一片澄黄,瞳孔细如毒蛇,乍一看诡怪异常;立耳覆毛,身后九尾蠢蠢欲动。
狐妖!他眯了眼,戒心骤起。
不过更令他忧心的是他方才所言之事。
“甚么八十一日期限?”他谨慎开口。
“你这凡人真是有趣。”妖狐见雷狮戒备,惊奇道,“与那化神后期的银丹草妖纠缠数载未曾思忖自身安危,今日见我这炼虚狐妖倒是开窍了。”
他又道:“我既告知你他大劫在即,你便是那解铃之人。话至于此已算泄了天机,余下就请君自行参透罢。我不过好奇你未了的心愿究竟是甚么,竟令他烦躁如厮。”
雷狮未急于应答,他沉吟片刻,陡然态度一转,打定主意般道:“那不妨告诉你,我想要他......”他唇角微动,余下几个字湮没风中不可闻。
夜色寂静,惟风簌簌。
狐妖愕然,但只一瞬,他又恢复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。
“原来如此,与他说的大致相同,不过细微有所出入。”他道,“而这细枝末节...往往最要人命呐。”
他像记起什么,继续道:“不过你以为你能留住他?他修行千年,如何因你一个凡人轻易弃了神智修为。”
“我自是知道的,更何况我从未想过让他落入那般境地。”雷狮一哂,道,“但有一小忙还请你帮我。”
“帮忙?”狐妖莞尔,“好啊,我倒要看看,你一介凡夫俗子,能折腾出何等风浪来。”
他们又谈了许久,可惜草丛虫鸣逾响,再难听辨。


未出几日,安迷修又来寻雷狮。
“你那心愿思量得如何?”他开口便是这句。
“我只要你。”雷狮盯着他染了翳似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。
“...要我甚么?”他隐约知晓,但仍问。
雷狮未答,挑起他一绺散发于指间把玩,饶富兴致地看他。
安迷修懂了。
他嘴唇轻抖,缄默许久,终是颤声从喉间挤出一个“好”。

适夜,室外和风习习,室内红烛摇曳。
层层帷幔下被褥翻浪,一点微光旖旎方寸暖阁。
一人一妖纠缠许久,倒是妖先受不住,开口呼停。
雷狮见他昏昏欲睡,便抬手拭去他鬓角汗水,蓦然听得安迷修唤他名字。
“雷狮。”
“嗯?”他欲开口询问,只闻那人继续道。
“我对不住你。”他似乎半梦半醒,情欲未褪的嗓音嘶哑,掺了哭腔。
“......”雷狮反手扣住他五指,俯身于他眉心落下一吻。
“睡罢。”他道。
桌上残烛跳动几下,不甘地熄灭,一缕白烟悠悠盘旋,转而消散。
月高风清,一夜无话。

翌日,鸡啼几巡,安迷修方醒。
他起身披上衣衫,垂眸静静凝视雷狮一阵。继而凝聚心神,探入丹田灵台。
雷狮恩情已还,那与他的尘缘便该解了。
安迷修心中五味陈杂,愧疚如荇缠绕。
哪知黑线仍牢牢嵌于墙内,没有一点消失的意思。
怎么回事?他一惊。莫非雷狮心愿未成?
如此也好,算是没辜负他满腹情深;不过距那雷劫的期限已时无多日,他将何去何从呢?
安迷修有些呆愣,眼底划过一丝茫然,不知喜悲。
午时已过,天色稍沉。
雷狮睁开眼,瞧见安迷修衣襟微乱,浅褐发丝半绾,手捧一盏茶水静静坐于檀案前。
茶香四溢,一闻便知是好货。
“这茶不错。”他随口扯个话题。
“你为何骗我?”安迷修却问他。
雷狮未答,拢了里衬外袍,蹬靴下床。
“我何时骗你?”他束过发,回道。
“我既同你...本该还了你的愿,你我缘分应是尽了。但我体内灵府仍有尘间杂絮,显然你另有所想。”安迷修不解道,“你如此行事,于你有何益处?”
“同我甚么?还我甚么?益处当然有。”雷狮仿若意犹未尽地舔舔唇,“食髓知味。”
草妖一怔,方知他说的是什么,顿生羞愠:“你...”
一层薄红浮上他颈面,衬着昨夜留下的斑驳点点,煞是好看。
“那你心中所想为何物?”安迷修耐下性子,按捺着不让自己拂袖而去。
雷狮笑了,望过来的眼神好似在看什么水月镜花。
“留下来,留在我身边。”他道。
茶盏已凉,去了香的芽叶没精打采懒躺于杯底。
良久,只听一人轻叹。
“莫要再想了。”
旋即他劈裂虚空,径自离去。
直至安迷修走,雷狮再未发一言。
他确实留不住他。这他早就知晓了。
与安迷修的意愿无关,造化弄人而已。
若安迷修自愿留下,那便是成了他的心愿,时日一到那人便驾鹤西归,位列仙班;若安迷修不愿留下,那便还不了他恩情,大限来临他将渡劫失败,修为散尽。
所以他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安迷修。
本就是死局一场,谈何抉择取舍。
留不住的话,那便不留了罢。
他忽觉面上丝丝潮意。
一抬头,窗外乌云密布,凛风呼啸。
下雨了。


日子一晃而过,安迷修自那日起再没见过雷狮。
他既成不了他心愿,见他有何用?
东方欲晓,晨光熹微。
安迷修正立于一绝峰下,他仰头与万仞岩壁相对,定了定心神,足尖轻点,掠过沿途嶙峋怪石,迎着冷冽谷风提剑而上。
他每到一点,虫兽四散,鸟雀惊鸣。
行至最高处,风力骤增。换做凡人早朱颜凋零,瑟瑟环住一旁凸起石柱,以防被强风掀入谷底。
而他泰然立于峭壁之上,从容如行履平地。若是细细观察,不难发现他看似踩着岩石,实则虚浮空中,足下仿佛有无形气劲将他托起。
安迷修极目远眺,见一团雷云正向这边移动。
他盘膝坐下,阖眼捻指,玄剑插在不远处的石缝里。
只顷刻,渡劫云便飘至他头顶。霎时间崖顶方圆几里飞沙走石,异象顿生。飓风吹得他袍角猎猎,铁剑没入石中将近一半仍几欲坠坠。
他不慌不忙,唇角微动,转瞬掐个法诀稳住周身物什。地面金光明灭,上古纹样时隐时现。
渡劫大阵启动了。
雷狮望着乌云中紫光攒动,转头对一旁银爵道:“送我上去。”
狐妖回道:“我只能送你半程,山顶我去不了。”
雷狮不假思索道:“那就只送一半。”
银爵盯着他的眼睛,认真道:“你执意要如此?今日你若上去了,就再也走不下陨仙崖。”
“往日没见你絮叨,怎么紧要关头话这样多?”雷狮瞥他一眼,“你尽管送我上去就是了。放心,我做鬼也不会心血来潮半夜造访你床头。”
“连魂魄都快灰飞烟灭了,还谈甚么鬼不鬼。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,想必原来作恶多端。”狐妖摇摇头,“可见世间万物不论善恶统统要折在一个‘情’字上。”
“我折在‘情’字,他也同我一样,足矣。”雷狮与缭绕绝峰遥遥相望。
“你怎知他同你一样?万一他并未用情......”
“若是他并未用情,怎会口口声声对不住我;若他并未用情,怎会在乎我是否欺骗于他;若是他并未用情......”雷狮笑得恣意,“那从今日起他便要用情至深了。”
“......你们真是般配。”
“谬赞谬赞,不过天生一对。”雷狮厚颜无耻一拱手,承下这份不怎么诚心的赞美。
银爵彻底无语。
他只得搭上雷狮肩膀,掐个法诀御风而起。
而崖顶,第一道雷劫已经劈下来了。

安迷修对它不甚在意。他身上携带的法器足矣应付前三十道,而他自身功力又能应付中间三十道雷劫。
真正难熬的是后二十一道,以末尾七劫最为折磨人。
因为它们囊括了人的七情,仙的七罪。
贪、嗔、痴、恶、欲、恨、爱。
每一道都要求修炼者问心无愧。再坦然的人历经它们后也浑身淬骨般疼痛难忍。
不如说就是一场淬炼。除去你肉体凡胎,重铸仙根灵骨。
何况安迷修没那么坦荡,他仍有旧债未还,也还不上了。
他对于“爱”,问心有愧。

银爵果然只送他到一半。
“我若再往前一步会被卷进那劫云,所以只能将你带至这里。”狐妖道。
“多谢。”雷狮转身欲走,又被喊住。
“凡人。”他从须弥戒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珠子。此物玲珑剔透,中间沾染一点靛色,“你以为自己能单凭脚走上去?怕是还没来得及迈开腿便被刮到谷底摔死了。喏,这是定风珠。”
雷狮接过,往怀里一揣,没半点推托。
“嗳,你那入阵的东西带了么?”银爵又叫住他。
“带了。”雷狮无奈道,“你这厮真是婆妈。”
“我不过觉得你这凡人有趣,死了可惜。”银爵神色一凛,冲他抱拳道,“此去天各一方,望君珍重。”
“自然。”雷狮留给他一个背影,敷衍晃了晃手,“后会无期。”

安迷修撑过第七十三道雷劫,终于支持不住,倏地喷出一口鲜血。
他揩去唇边血迹,复盘膝入定。分神不过一刻,护身法诀登时失效。束发骨簪被劲风刮至高空不见踪迹,一头褐发披散下来,挡了他面容大半。
安迷修来不及扎起它们,只听渡劫云中雷声滚滚,紫红光芒乍现。
他赶忙稳住心神,重新催动法咒。
第七十四道雷劫,就要来了。

雷狮匆匆爬上陨仙崖时,距安迷修劫日降临已过去三天。
纵使一路不眠不休,中间仍费了不少时日。
他攀至瘦峰绝顶,见一人匍匐地面,浑身焦黑,一动不动,不知死活。
那人周身有金色法阵忽明忽暗,上古纹案若隐若现。离他不远处一把玄色铁剑直插地下,裸露在外的剑身损去十之七八,残破不堪。
是安迷修的剑。
他瞳孔骤缩,掏出破阵法器便直冲过去,不顾崖顶气流紊乱,沙石乱撞。
“安迷修!”雷狮被迎面碎石划破脸颊,血顺势淌下来;强风呼啸而过,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。
他艰难地往那人所在之处一步步挪着,草妖仿若听见他呼喊,身子微微抽动下。
行至近前,雷狮才发现事情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简单。
安迷修后背衣物尽数损毁,襟角泛黑。而他本人则更为凄惨,雷电劈中他整个背部,血肉外翻,深可见骨,伤处隐约盘踞几道绛紫电光。
他似乎连呻吟力气也无,只伏在那里,甚至丝毫未察觉雷狮靠近。
雷狮不敢动他,只低声唤他名字,盼望他神智尚存。
安迷修几欲昏死过去,模糊间听见有人喊他。他拼命睁开眼,只依稀分辨出眼前此人是谁。
“雷...狮?”安迷修语气透着些许茫然,待他意识回笼,登时瞪大双目,眼中惊惶连外覆的白膜都遮不住。
“你...”他似乎想问雷狮怎么会在这里,但空中一阵轰隆,黑云聚拢,赤紫色闪电穿梭其间。
第八十一道,是千年一遇的天道劫。
“你快走。”安迷修欲掐诀将他送下去,丹田却一阵剧痛——他的灵府被雷劫毁得七七八八,已不足以支撑他再动用法术。
雷狮未答,只在他身旁席地而坐。
“你疯了!?”安迷修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,惊怒之余想奋力从地上爬起,但后背伤口又迫使他重重栽下去。
“安迷修。”雷狮看向他,嘴角往上挑着,带了点玩世不恭的傲气。
一如他们初见时的那位富家少爷。
凶光大作,粗如精玄铁链的天劫虎视已久,此刻倏然化作一道紫电径直扑向地面。
安迷修蓦地感觉上方光线一暗,仿佛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,旋即他的手指就被死死扣紧。
“安迷修。”雷狮俯在他耳边轻声道,“你又要欠我了。”
什...他来不及细想,那边雷电已经劈下来。
只听轰然一声,四面震颤,八方战栗,天地几欲开阖。
此后,万籁无声。
安迷修试着向身旁探去。
他抓到一把焦土。
空中黑云俱散,日光透过层层云雾投至地面,美好如初。仿若一切不过大梦一场。
只是世间少了一人,唤作雷狮。
安迷修身上泛起点点金光,大劫既过,仙根自铸。
他成仙了。
然他忽觉点点水渍划过面颊。
仰首对天,无云无霭,晴空万里。
原是下雨了。
他想。

End.
银丹草就是薄荷。因为九笔打安哥会出现薄荷,所以选了薄荷。
我题头会不会写得太矫情了???
以及。
最近脑子里有什么:囚犯狱警,星际迷航,末日僵尸,电子竞技以及大逃杀。
好消息,几乎都是BE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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